1967年,原本還僅是文化學院大三學生的三毛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休學去遙遠的西班牙馬德里文哲學院留學。這一年,后來成為知名女作家的三毛年僅24歲。
正是這個決定,機緣湊巧地讓三毛從此在流浪的路上越走越遠,當時的她怎麼也沒想到:西班牙僅是她此后流浪54國的第一站。
而讓世人想不到的是,最初,三毛的流浪更多的是出于想逃避,而不是天性里的喜好流浪。而三毛此時之所以拼命要逃離台灣,是因為她剛剛和初戀男友舒凡分手。
當三毛父親陳嗣慶和母親繆進蘭送她離開時,她的口袋里只裝了五塊美金現鈔,一張七百美金的匯票單。
這一次遠走,是三毛第一次離開父母雙親。可分別時,三毛卻沒有哭,當母親望著女兒的背影哭倒在欄桿上時,三毛竟連頭都沒有回。
三毛不回頭、不揮手道別卻并非她不留戀父母,恰只因為她害怕自己一回頭便再也抬不起離去的腳步。另一方面,三毛也只想把笑容留給父母、親人和這片故土。
對,三毛不能有流淚。
沒有流淚的三毛,心里卻滴著血,她知道,這一去,她與舒凡便將永遠不再有可能了。這一去,等待她的也將是無盡的未知和不可控。
一路上,三毛的心里一直裝著舒凡,這段感情,說到底是她主動放棄的。而她之所以放棄,只因為她害怕被動失去。
人,都是越在乎越害怕失去,三毛更是如此。
舒凡原名梁光明,是三毛所就讀大學戲劇系的學長,比在文學系就讀的三毛大一年級。
初識舒凡時,帥氣挺拔的他已經是學校的知名人物,而三毛還只是一個不起眼的丫頭。對于三毛而言,舒凡有著極大的吸引力,相比普通學生,他當過兵也做過老師,因為文采出眾,大學期間他就出版了幾本集子。
打從第一次見到舒凡起,三毛的視線便再也沒從他身上挪開過。舒凡點亮了三毛暗淡了七年的內心,他是她自閉癥七年后最大的亮光。
遇見舒凡前,三毛剛剛走出自閉癥,她還未來得及完全融入學校的生活。是舒凡給了她勇氣和力量,也是他讓她有了不斷創作作品的動力。
「他太優秀了,要讓他看見就得和他一樣發光!」三毛這樣想著。在她的不斷努力下,本就在文學上極有天賦的三毛慢慢開始在學校有了知名度,可即便如此,舒凡似乎也并未對她高看一眼。
舒凡的冷漠并未嚇退三毛,為了有更多機會接近他,她經常逃課去旁聽戲劇系的課。只要有舒凡的地方,就有三毛,她像信徒一樣固執地跟著他。
三毛如此執著地跟著舒凡,他自然是知曉的。只是,對這個如影隨形跟了自己三四個月的女生,舒凡一直只以緘默對之。
三毛和舒凡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是在三毛拿到稿費請客吃飯時。那天,舒凡是突然出現的,他出現后,三毛覺得整個屋子瞬間都亮了起來。她欣喜異常,甚至希望兩人就此展開一段戀情。
可那天,三毛帶著少女的羞澀、浪漫、萬般柔情端起酒杯敬舒凡時,她在他眼里看到的,分明依舊只是冷漠而已。他意思性地舉杯,完了之后,他便轉頭去和其他同學朋友說笑去了,全然不把這次宴會的主角三毛放在眼里。
只一會的功夫,舒凡便轉身離開了。此后,整場宴會里,三毛都恍然若失,她的天空似在他離開時瞬間熄滅了。
最苦澀不過暗戀,這場單相思里,放下一切自尊和高傲去愛舒凡的三毛嘗盡了酸澀和痛苦。但她依舊固執地相信:終有一日,他會與她執手相看,對影成雙。
這一日,終究還是如約來了。
那日,涼風陣陣,可當球場上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三毛眼簾時,她的心立即沸騰了:那是舒凡。青春的年歲里,喜歡的人突然出現,這怎不讓三毛內心歡喜跳躍。三毛隱隱覺得,這是老天給的機會,她后來在回憶中寫到:
「我的一生不能這樣遺憾下去了,他不采取主動,我可要有一個開始。」
在三毛的世界里,可以頭破血流,甚至可以毀滅,唯獨不能有「故事永遠未開始便結束」,于是,她鼓起勇氣走到了這個被自己暗戀幾個月的男生面前:她已經不能再等了。
三毛徑直朝舒凡走去,她的心里揣著亂撞的小鹿。走到他跟前后,她卻緊張得不知該怎麼辦。
那日,兩人在風里就這麼默默無語地面對面站著,良久,三毛終于從他的衣袋里拔出鋼筆,攤開他緊握著的手,在他的掌心上寫下了她家的電話號碼。
整個過程里,兩人未說一句話,但自這時起,那個曾經自閉癥的三毛永遠消失了。她的敢于向喜歡的男生表白,已經表明:她已經敢坦然面對這世界了。
這份坦然里的三毛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哪怕,他從未在意過她,她一直在唱獨角戲又如何?
寫完號碼后,三毛便轉身了,她不敢看舒凡的眼睛,因為她怕他眼里有冷漠。可只一轉身間,她的淚竟落了下來,這淚不是因為委屈,不是因為感動,卻是因為疼痛。
那天下午,交出電話號碼后,三毛的心便不再了,最后,她甚至逃課回家了。對,她要守著電話機,寸步不離地。
三點,四點,四點一十,四點二十……
五點半時,三毛家的電話終于響起了,那聲音之悅耳舒暢,大約只有那一刻的三毛能懂了,電話里,是他好聽的男中音:
「晚上七點半,台北車站鐵路餐廳門口見」。
掛斷電話后,三毛激動得掉下淚來,幸福原來這麼近,只要伸伸手!
那天,為了趕赴人生第一場約會,三毛在鏡前一直裝扮到約會前,他們就這樣開始了長達兩年的戀愛。
三毛的這段初戀對她的一生都有極其重要的影響,經由這次戀愛,她懂了愛的甜蜜,也懂了愛的刺痛。
多數校園愛情的刺痛都是在行將畢業時,三毛和舒凡的愛戀之痛也在畢業時。
舒凡即將畢業時,他們的愛情已經持續了兩年。三毛和所有戀愛中的女人一樣,渴望與心愛之人朝朝暮暮長相廝守。
三毛對「朝暮相處」有多渴望,她對即將來臨的分別就有多害怕。隨著舒凡畢業的臨近,三毛心底的不安越發深重。
「我們結婚吧!」三毛對著即將畢業的舒凡喊出這句話時,她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向男人求婚,但此時的她已經顧不得這許多了。她太想要給愛情一個歸宿,可舒凡卻拒絕了。
在舒凡的眼里,他和她都還太年輕,他想等他事業有成時再談結婚的事。
不論舒凡拒絕求婚的理由有多麼充分,他終究是拒絕了三毛的求婚了。一個女人向男人求婚,遭拒了,這打擊對任何女人而言:都是巨大的。
此時的三毛雖感受到了打擊,卻依舊不肯放棄,她看著舒凡道:
「我可以休學,你想事業有成,我跟你一起創業,一起努力去拼一個未來!」
舒凡卻并不同意,他眼里的最好方式應當是:先打拼,去實現抱負,再談其他。舒凡和今天的多數男人一樣:不想早早就被埋葬在婚姻的瑣碎里,被消磨雄心。
她想安定,他卻要去追逐未知和不可控。
如果將婚戀比作一台馬車,那麼馬車上的兩個輪子便是他和她,當兩個輪子想去不同的方向時,馬車將不再能前行。三毛和舒凡的馬車出了問題,左輪想去西邊,右輪想去東邊。
左輪對右輪說:「結婚,你去打拼,我每日給你做羹湯等你回來。」右輪卻說:「先打拼,再談其他!」
一次次的交涉,三毛都敗下了陣,這讓三毛開始不再有安全感。女人在婚姻里最看重的便是「安全感」,而男人,則恰恰是在感覺到不安全時才會更愛。
三毛的患得患失讓舒凡覺得她離不開他,那種安全感讓他有了想撤退的心思。愛,從來需要適可而止。第一次戀愛的三毛不懂,她的癡情、深情、長情若太甚,便會變成男人的負擔。
害怕失去的三毛終日惶恐不安,哭哭笑笑,她逼著舒凡給她承諾給她一個家。這讓原本情深的兩人,開始緊張。
對于男人而言,愛情從來只是生命的一部分,可女人那里,愛情經常是全部或者最重要的部分。這種差別,讓男女在愛戀上有全然不同的表現。
三毛急了,她終于走到了危險邊緣:「要麼結婚,要麼分手!你選!」舒凡愣了,多數男人并不知道,女人提分手多數時候是為了得到或者讓男人妥協,他們以為分手就是分手。
于是,舒凡開始懷疑三毛對自己的愛,他的自尊受到了打擊,這段感情原本就是由她開始的,她現在又要離開,至始至終有他什麼事?
自尊受到打擊的舒凡痛苦極了,他不肯放手,卻也不肯結婚。
在舒凡猶豫時,三毛再次來了一個倒逼招:她以極快的速度辦理了出國手續。等到手續辦好時,他和她都愣住了:這到底是要干嘛?到底該干嘛?
時間太迅速,舒凡甚至來不及細思量,而他從來是不會做沖動的決定的,尤其在畢業的這節骨眼上,他知道,一旦選錯,將是萬劫不復。
手續辦下來時,三毛突然后悔了,在即將出國的最后一個晚上,她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她看向他認真道:
「只要你告訴我一個未來,機票和護照我都可以放棄。」
三毛不知道,她的這些行為是在逼迫舒凡。男人可以自己做決定,可他們從來不喜歡逼迫下做決定,哪怕這個決定是他心底想要的。
從另一個層面來講,舒凡的不肯給她未來,實際是他害怕,他害怕自己給不了她想要的未來。對于一個剛畢業的學生而言,能否養好自己尚是未知,何況去養一個女人?
養不好自己無妨,可若養不好女人,卻會耽誤人一生,還可能順帶搭上這段感情。這風險之大,即便優秀如舒凡,也是不能承受的。
最后的話出口后,他哭了,她也哭了。那個交織這疼痛、傷感、遺憾的夜晚,眼淚成了最慈悲的語言。
但眼淚沖刷不了帶血的傷痕,舒凡轉身時,三毛的情緒徹底崩潰。她對他所有的期盼,所有的幻想,終在他轉身的瞬間,成了泡影。
這是最后的賭局,愿賭服輸。三毛輸得徹底,卻只能認。在這場豪賭里,三毛輸了即將到手的學位,輸了溫暖安定的家,輸了他!三毛得的是未知和不可控!
三毛的這場抉擇,任性、熱烈,塵世里,有幾個人敢放下一切選擇全然的不確定呢?三毛敢,她的「敢」是骨子里注定的,即便此次失戀不如此,將來亦會如此。
或許,舒凡是看到了三毛的這一層,才會拒絕她罷。
三毛終究不是安于在家里洗手調羹湯的女子,她的才情,她的心性都注定她只屬于不息的折騰。
頗為讓人驚詫的是,自三毛做出這般抉擇開始,他和她從此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途,而且是與最初兩人狀態完全相反的:他在此后安定,她在此后超額實現了自我。
畢業后的舒凡,曾在台視文化公司任總編輯、副總經理、總經理,主編《電視周刊》及《家庭月刊》。后來的他工作穩定、生活安逸,而因為工作繁忙的緣故,原本在學校時文采過三毛的他此后鮮有作品。
而三毛則在此后徹底愛上了流浪,先后流浪54國。她還在此后余生里邂逅了一生摯愛荷西,她在沙哈拉沙漠定居期間寫作的作品如《撒哈拉的故事》等,讓她成為了家喻戶曉的名作家。
后來,舒凡與三毛兩人甚至再度有了淡淡的交情。只是,此時的他和她,都已不再如昨。
對于收獲了此生最美好愛情的三毛而言,此后的舒凡于她而言雖有遺憾卻并未有痛。想起他時,她眼里有光,心里有感激。
三毛對舒凡有感激情,三毛迷更是如此。在三毛的讀者眼里,叔舒凡是三毛流浪的引線,他引爆了一個極致的流浪作家三毛。
相比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三毛的流浪更多的是精神層面的流浪。三毛的流浪和無家可歸者一樣,多數時候滿是落魄,但她的流浪更多的是追尋。
三毛的流浪,因愛而起,她之追尋也是為愛。
凡塵里的人中,不都是生而為尋愛麼?所不同的,三毛的找尋比尋常人更甚。也正因此,讀她的作品,能讓人學會深思,學會寬容,學會施愛,也學會對生命的尊重與凝重 。
后來的三毛,與初戀時逼舒凡娶自己時的她已經全然不同,這大概是「行萬里路」的作用罷。之后的她,是斷不可能逼任何人給自己一個未來的了,畢竟她此后的經歷已經讓她通透至極。后來的她曾這樣對年輕人說:
「負擔起對自己的責任來,不單單是活著就算了,更要活得熱烈而起勁,不要懦弱,更不要別人太多的指引。」
這話,聽來像是指導后輩如何活得通透的,聽來,卻更像是對初戀時的自己說的!說來,這大概也是「人的一生應該怎樣活著」的最好答案了!
可嘆,真正的三毛,舒凡似乎卻并不懂得,后來作家馬中欣在一本所謂揭露三毛真相的書里采訪他,他對其死因的評價是:
「她本身喜歡自我傷害,她的死很可能是長期服用安眠藥最終導致產生虛幻繼而自我傷害的結果。」
這個答案對于多數三毛迷而言,多少是不能接受的,他們在內心深處不認同三毛的死是意外,他們覺得:三毛的死,是她主動走向死亡的結果,她本是向死而生的人。
代表者: 土屋千冬
郵便番号:114-0001
住所:東京都北区東十条3丁目16番4号
資本金:2,000,000円
設立日:2023年03月07日